青年画家陈儒竞的《古村新韵》,被添列为新一届“百家金陵画展”(中国画)典藏。无疑,这是一件从众多参评作品中突颖而出的佳作。然而,这幅并没有太多复杂陈设且极普通的北方山乡之景,何以能抓住评委而获此殊荣?让我们来驻足画前,共同发现进而评鉴它的特别之处。
整体审视作品,首先你会被画面营造的“气氛”所吸引:云烟萦绕下的苍茫群山,具有一种扑面而来的雄浑气息;隐约在山间的房舍建筑,好似一条匍匐的巨龙,充满着生命的律动,游走在天地造化之间。整幅作品浑整为一体,气象广大,情韵高华,仿佛是宋人山水的穿越再现;而具有张力的新派构图,又把你拉至当下,生发出具有现代意味的视觉感。这不禁让我想到了徐悲鸿形容素描的“尽精微、致广大”之箴言,用在这里颇为贴切:它极广阔又细谨,极丰润且纯粹。一位青年能画出这样的好作品,让我有一种久违的感觉。
细读作品,作者以突写的方式截取蜿蜒起伏的太行山一段,设定出近景与中景,构成画面主体;而仅以一抹极淡的朱膘色隐约其远景的存在,既映衬出山水空间的蔓延径深,同时又留足有限的空白,以弥补“满构图”所造成的逼迫感。近景山石处理极具想象力,好似一只巨手,以平缓的掌心与陡峭的五指握举起错落有致的房舍,而崎岖的山路如同血脉般在房屋与山脊间穿伸与流动。中景接续近景,自左向右伸展推远,山峦造型简括而平缓,云烟飘移而出没,虚虚实实,空间得以远推,气息顺势贯通。这里,太行的崇山峻岭与巍峨壮观似乎被作者所消解,我们所感受到的,更是一种静默与韵致,仿佛是超然物外的人间仙境。
全幅多以水墨为之,山石以淡墨干笔勾勒皴擦,行笔慢而轻,好似娓娓道来的言说,既注重局部造型的坚实与完整,更讲究穿插中的相互生发,力求围绕着山势的蜿蜒去铺成景致。山谷间的房舍建筑是本画的“生机”所在,其形态设计与布局安排,完全超越了“点景”的存在而演变为一种主体,统摄着画面意趣的表达——既是古村且有新韵,山体变成了背景,枯笔干墨勾勒出的北方建筑形制,兼有山村的窑洞、土屋与新式砖瓦楼宇,复以淡赭色罩染连成带状一片,映衬且提振了淡墨色的山峦。全画多干笔皴擦,极少用水晕染,颇有点惜“水”如金的感觉,但苍润之感不减。
作品构思来自对“真山水”——李家山体验后的特殊呈现。这是位于山西吕梁段太行山脉极寻常的一片山间村落,在朴实中蕴藏着一种神奇的魅力:一方面,作为村民日常生活的处所,任何所谓的“景致”因太过熟悉而熟视无睹;另一方面,恰是这种平凡生活驱使的“无意”,让屋宇的建造、树木的栽植乃至路桥的架设等等,自然而然形成了特殊的乡间景观,呈现出生态化的“安放”,一切是如此的妥帖,仿佛是一种浑整的存在。这种迷人的自然天成的山乡形貌,古往今来吸引了无数视觉敏感的艺术家。于是,它也成了众多艺术家竣巡写生之地,“太行”的主题也在不断演绎着精品力作,如五代荆浩的《匡庐图》、北宋郭熙的《早春图》、明代郭时臣的《太行晴雪》、清代陆恢的《太行行旅图》、当代张汀的《太行烟云》贾又福的《太行丰碑》等等。青年画家陈儒竞或许也因类似的感召有了一种创作的冲动。但耐人寻味的是,陈儒竞没有去刻意描摹传统经典,也舍弃掉当代多数画家“对景写生”的拿手好戏,而是通过反复深入的观察与体验,力求实现真正意义上的“妙悟"。
这幅作品的成功,主要体现在独特而有意味的创作意图设定——“古村新韵”。李家山之景具有太行山脉的共同特征,多数艺术家的观察、体验与表现也放在了太行山形态结构与自然景观本身。陈儒竞当然也不会忽略太行之景以及历代经典对它的表现,而这幅作品之所以锁定“古村”,是他在反反复复“师古人”与“师造化”过程中有了自己的独特发现,更是多次体验后的某种触动!在太行山众多景致中,房舍是除山石树木之外的一类极寻常物象,很不起眼,一般不太可能成为画家体验生活与表现的主体。陈儒竞不仅锁定了这一体验对象,并且还在体验中发现了它的独特之处——自然生机与人的日常所处。作品凭借这一特殊的媒介物而得以激活,并因它的活跃而联动出太行新的姿色与魅力。更有意味的是,陈儒竞又没有单纯地去表现古村的形貌,而是以太行为依托,让“山乡"融为一体,自然与生活混化无迹、相得益彰。这是缘于,古村也因太行而存在,由太行而形成自己独特的时空与生态。这是自然的造化,同样也是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经典样板,“新韵”恰在这种结合中生发。这偏远的古村虽没有都市的华美与热烈,却以另一种“情韵”而显示出别样的美学趣味。“古村新韵”因此而呈现出特别的意义——它的纯粹与寂静是安放躁动之心最好的处所,值得人人向往。